回声

讲故事。

Dear MJQ

我知道你很通透,也明白你的成熟。希望你一直知世故而不世故,能和我一样保持着一个痛过但割舍不掉的的爱好,成为你的底气和动力。

毕业快乐。


-2017年,我又开始练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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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父亲总爱带我出门转,最常去的是锦里。那是一条街的名字,据说从秦汉、三国时期便闻名全国,字面上也能感受到人间烟火的纷繁。


父亲爱喝茶,喝茶时也爱听琴。


我和古筝的渊源或许从那时就开始了吧。


在锦里弹琴的阿姨是爸爸的朋友,总是穿一身淡红色的旗袍。她弹琴时眉眼很温柔,身后是橙红色的夕阳,琴声伴着穿过时光的悲伤,让人听了想哭。


当时我是在读小学的第一届学生,学校为了提升综合实力,创办了各式各样的社团。民乐团的教室里置了一架古筝,棕色的琴声和琴码,有许多小孩子好奇的围在它旁边,拨弄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爸爸,我想学古筝。”


很多事情就是在一个念头、一句话中开始的。我练琴的时候经常在想,如果没有看到那位夕阳下弹琴的阿姨,没有去学校的民乐团教室,我是不是就不会学琴,我的童年是不是就不会被捆绑在这一方小小的琴房里。




我的第一位老师姓何,是一位婆婆,她练了一辈子的琴,各种技法炉火纯青,可惜我并没能听到她完完整整的演奏一首曲子——

她似乎总在忙碌。

为了纠正我们七个人的指法,每节课她都在七架琴之间来回穿梭。连续两个月,我们都在弹那首快要听吐了的,及其幼稚,甚至还有点走调的《卖报歌》。

我们越弹越无聊,她却越纠越起劲。


终于有一天,她好像发现了这个问题。我们几个小毛孩对于古筝好像都没有任何兴趣了。她挑了一架琴,坐了下来。


她弹了一段《浏阳河》。


后来我考级训练时知道那是一首五级的曲子。难度也并不算大。但在当时,我觉得她简直就是神。


后来何老师走了,父亲觉得在学校民乐团这种没有系统训练时间的地方学琴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金钱,于是带我去文化宫报了学琴班。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对古筝感到厌烦了。答应去报名仅仅是因为当时收到了几位叔叔的表扬——

“你女儿那么小古筝就已经考过了二级了,真厉害!”


我选择它,是因为虚荣心。

所以注定不会好过。



我的新老师姓向,很有缘的,她是何老师的弟子之一。很年轻,却也很急躁。


在这之前,我练琴一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从没想过练琴是那么苦的事。


那么多根弦,说的没有美感一点,就是右手弹,左手按,刚开始系统练习时,就是弹到你蒸发消失,按到你怀疑人生。


夏天练琴时汗珠就顺着面部轮廓砸在琴板上,手指上缠着的固定指甲的胶布有时也会慢慢松落,然后就得停下练到一半的曲子,把胶布缠紧,再重新开始弹。


冬天更遭罪一些。弹琴之前手都是冻僵了的,我总是嫌用热水将手泡热麻烦,就着一双冻僵的手就开始弹,弹出来的曲子难听得让我想砸琴。好不容易有次耐心的将手泡热了,弹了那么十几分钟它又自个儿冻了回来。


但是最苦的都不是这些,是枯燥。


“今天练琴了吗?”

“练了。”

“练了多久?”

“……”

“快回去重新练!”



我爸妈自从知道我在他们不在家时练琴肯定不会练够时间之后,就让我在他们下班之后再回房间练两个小时。根本都没办法偷懒。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只要自己弹差了,我就会狠狠的绑指甲,直到把露出来的一小节指头勒成青紫色,还会拿指甲在琴身上一道一道的划。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患了焦躁症,被练琴这件事折磨的精神分裂。


但是也有快乐的时候。


每年夏天去川音考级之后就可以放松一个月了,几乎有一个月可以不用练琴!天啊!

还有各种比赛得奖了,爸妈就会奖励我陪我出去玩或者出去吃顿饭什么的,还可以在各种叔叔阿姨面前小小的吹嘘一下。


说来惭愧,我的整个学琴历程,好像都围绕着虚荣。



五年级毕业的那年暑假,我终于过完了所有的级,带着“快要小升初时间不够”这么一个低级且廉价的借口,在文化宫结了学费,给家里的古筝罩上了一层隔灰的布。

那个时候只要有人问我什么事能让我开心,我一定会说——


不用再练琴了。


上了初中之后,我的指法基本上都退化了,只能记得一些大概。当时学校的民乐团又在招人,班主任直接就把我拖了出去。


“你不是会弹吗,你上。”


当时民乐团的大家情况差不多都和我一样,唯独有一个女生,一直在学琴练琴,弹得好,老师自然喜欢,常常称赞她。


“一看就是从小练到大的。”


谁不是呢。

只是可能她是真的喜欢,我只是无谓的坚持。

所以她当然要比我强。



初中的民乐团也无疾而终。隔了三年,我碰都没碰过琴。



去年冬天,我和朋友去影院看《闪光少女》,一个人哭得稀里糊涂。

其实电影院里的很多人都哭了,我明白他们是抱着一份敬佩与感动。但是我不是。

那里面演奏古筝的每一个技法,神态,抬腕,呼吸……

原来我都没忘。

他们流的泪,和我都不一样。

我只是不甘心。

当初那个在锦里弹琴阿姨的面前伫立许久的,眼睛里放着光的小女孩,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弟弟走进了我的房间,发现罩在琴上的那层布不见了。


就是那天,我开始重新练琴了。


他摸了摸那些年我用指甲在琴身上划得那些划痕,问我为什么不换一架琴。


十年,这架琴的年纪比弟弟都大。


我想起我现在的老师说的一句话。


“琴不是越高档越好,是弹得越久越好。”


它陪着我度过了那么多的快乐和痛苦,我又怎么舍得丢其它。


当初和我一起在民乐团学习的同学里,有一个是我到如今都很好的朋友。有一次我们通电话,我告诉她我又开始学琴了,本以为她会抱有不可思议与惊讶,甚至是不能理解,但她只是叹了口气——


“我也想重新练琴了。”


那一刻,我知道她懂了。



这么多年的心心念念,我们所追寻的不过是这跨越千百年的回音,我们只是为了抓紧十年执念的尾巴。


“它带着我丢失的一部分灵魂,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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